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入围论文

第七届中国对联甘棠奖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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实用联当中，挽联是十分常见的一个种类。为不同身份的人物写挽联，作者必须把握好分寸，注意口吻及态度的差异，更可以根据彼此之间的关系及受挽者的身份、生平事迹等选取合适的角度切入，这样才能做到既不失两者之间的身份，又能到位地表达了哀痛之情。现住我们试着对下面几个例子进行联语解读，并于后文加以不同角度分析，看看能否整理出一些思路，希望对于挽联创作能有所帮助。

01.康有为挽蔡锷联

微君之功，今为洪宪之世矣；

思子之故，怕闻鼙鼓之声来。

作者康有为，被挽者蔡锷，相信稍为了解近代历史的朋友都知道这两个人。康有为是晚清时期著名的思想家，光绪皇帝维新变法团队的核心成员。再来看蔡锷将军，这是我比较佩服的一个历史人物。说起蔡松坡，恐怕最为人津津乐道的是他与小凤仙一段佳话，电影里面一句“身已许国，再难许卿。”感人至深，不知他本人是否真有对小凤仙讲过此话，但《蔡松坡先生遗集》里面就确实有一句“七尺之躯，已许国，再难许卿”。蔡锷将军一生中做了两件大事:一件是辛亥革命时期在云南领导了推翻清朝统治的新军起义;另一件是四年后积极参加了反对袁世凯称帝、维护民主共和国政体的护国军起义。

此联康对蔡是高度评价的，上联化用了《论语·宪问》里面“微管仲，吾其被发左衽矣”的名言。高度赞扬蔡将军对历史、国家、人们的贡献，将其比喻为管仲，称没有他带领护国战争，现在国人已经重新沦为袁世凯的帝制阴影之下了。另外康有为先生有没有借此自比孔圣人，这就不得而知了。下联则化用《礼记》“闻鼙鼓而思良将”之言。整联不乏赞美言辞，点明了被挽者是当代名将，对国家有很大贡献，整体虽简短但十分端庄雅正。

02.康有为挽谭嗣同

逄比孤忠，岳于惨戮，昔人尚尔，于汝何尤，朝局总难言，当随孝孺先生，奋舌问成王安在；

汉唐党锢，魏晋清流，自古维昭，而今犹烈，海疆正多事，应共子胥相国，悬眸看越寇飞来。

谭嗣同，戊戌变法的忠实支持者， 1898年(光绪二十四年)戊戌变法失败以后，他没有像康有为那样选择逃亡，而是希望用自己的牺牲唤醒国人，他说道“各国变法无不从流血而成，今日中国未闻有因变法而流血者，此国之所以不昌也。有之，请自嗣同始。”最后被清政府杀害，成为戊戌六君子之一，也是很著名的历史人物。梁启超在《谭嗣同传》里面写到“始与君相见，语以南海讲学之宗旨，经世之条理，则感动大喜跃，自称私淑弟子。”从自称私淑弟子几个字我们可以看出来，谭嗣同是把康有为认作老师的。

联语采取拉人作衬手法，其中所引用的人物、故事，网上皆可查到，这里不过多赘言。联语内容悲中有叹，更带有切齿的愤恨，足见其对自己弟子惨死，对国家颓危是有发自肺腑的悲郁之情的。运用这种手法，要做到每一个元素都妥帖无痕是十分不容易的，需要有足够的历史知识及文学素养方可为之。所以我觉得在楹联创作的同时，不断阅读与积累是非常必要的。

03.梁启超挽汤觉顿

纳公规若毫发，贻公谤若丘山，不祥如余，愿世世勿相友；

尽其力为张良，洁其身为龚胜，非命而夺，疑苍苍者匪天。

梁启超就不用介绍了，汤觉顿也是康有为门下弟子，与梁同为师兄弟。他一生跟随梁启超为国奔走，能力人品俱佳，和梁感情甚笃。戊戌政变后梁启超仓促渡日，汤觉顿却从日本返回上海，接替了以前梁启超的(李提摩太)翻译角色，后来又在商讨广东独立问题期间，汤觉顿以陆荣廷和梁启超的特使身份，只身赴粤，向军阀龙济光陈说利害，在海珠谈判时，被龙济光的部下杀害。对此梁启超十分悲痛，曾说汤觉顿是为国家死的，也是为我梁启超死的。

交代了人物背景，联文就很好理解了。联中称汤氏才比张良，节如龚胜，不乏赞誉之言辞。上联是梁追忆二人交往之事，汤几乎是穷半生精力来追随和扶持梁的，梁却屡屡不听其劝告，反而为他带来了不少诋谤之言，最后还给他带来灭顶之灾。梁氏内疚和悲痛交织，悲绪万端，想到此债今世无法偿还，来世还是不要作朋友了，免得他又沾上自己的晦气。如此之挽联，非情同骨肉，非痛切心扉是不会这样写出来的。

04. 光泽何氏妇自挽一联

奴别良人去矣，大丈夫何患无妻，愿后日重订婚姻，莫向生妻谈死妇；

儿依严父艰哉，小孩子定仍有母，倘常时得蒙抚养，须知继母即亲娘。

此联见于《楹联丛话》，说是福建光泽县一妇人的自挽联，网络上也有说是林则徐之女自挽，到底真相如何呢？《楹联丛话》里补充道“……惟系郑仁圃所转述，为林氏妇代作者”。郑仁圃就是郑瑞麒，字仁圃，福建闽县人，嘉庆己卯进士。道光十一年七月由内阁中书入直，官至庆远府知府。而他的儿子郑葆中则正是林则徐女婿。

虽不能十分肯定，但可以猜测当时情况或许是光泽有一何氏妇人过世，她家应与林家女有点交情，而林家女便代其作自挽联，此事通过林家女家翁（郑仁圃）口中传出，后来传来传去便有了以上两种说法了。

联文言辞浅白，但内容真挚感人，我第一次读到此联时也忍不住为之动容。上联是妇人对丈夫之言，下联则是对儿女嘱咐，都是交代身后之事，一个通情达理的妇女形象就这样树立起来了。后来我也曾经从人性的角度想过，当时逝者未必真就有如此胸怀，毕竟大限将至，但代笔者无论对逝者自身形象的建立，还是出于对社会影响的考虑，写出这样感人的挽联也是十分成功的。

05. 易顺鼎追悼隆裕后

本来生生世世，不愿入帝王家，从黑暗中放绝大光明，全力铸共和，普造金身四万万；

以后岁岁年年，有纪念圣后日，为青史上增特别异色，同情表追悼，各弹珠泪一双双。

民国范左青《古今滑稽联话》写道，民国二年，北京某公团为清隆裕太后开追悼会，易实甫代统一党挽一联云：“本来生生世世不愿入帝王家……各弹珠泪一双双。”当时社会各界对这位失了政权的太后又是如何看待的呢？隆裕太后去世的消息传出后，全国各大报刊大篇幅报道，《大公报》评论：“既非依附于帝王，亦未尝有垂帘之政绩，而独以让德高怀，召亿兆人之讴恩，曾不以国体之变迁，而稍驰其爱敬者，伊古以来，实惟前清隆裕太后。”可以说这位前朝太后，因其能顺应潮流，在大清气数已尽的形势下没有负隅顽抗，再造无谓伤亡，让政权不流血地顺利过渡，在国人心中是留下极好印象的。

作为晚清的太后，隆裕应该说运气非常不佳，在载沣辞去监国摄政王职位时，她被逼面对烂摊子挑起重担，但没有力挽狂澜的能力，无奈背上亡国之名，为她作挽联本来真的无从夸起。而易顺鼎代表统一党，或从当时的新国民的视觉来看待，却也从她身上找到了光辉之处。挽联将她从一位亡国太后的悲情角色，转换到推动民主共和重要人物的正面角色，制文手段可谓非常精彩。不过隆裕太后泉下有知，听到如此夸奖自己的挽联，不知作何滋味！

读完以上五个例子，我们来简单总结一下。以上几个挽联，作者与被挽者都身份各异，我们可以看出为各式人物作挽是可以从不同方向来进行描写的，现在尝试将几种不同情况，拟作不同的视觉来列举，与各位共同探讨挽联之法。

如01联，蔡锷将军作为一个推翻帝制，维护共和的重量级人物，从作者于联文中将其比作管仲，可以看出这是一种【仰视】的视觉。为长者或有名望之人作挽适合采用这种视觉切入，同时化用经典之句，亦起到提高受挽者形象的作用。

如02联，作者同样是康有为，他作为受挽者谭嗣同之师，从“昔人尚尔，于汝何尤”“当随”“应共”等字句，隐约可以看出一丝老师的口吻，可以看作为【俯视或平视】的视觉，这样的口吻更适用于为关系不错的同辈或后辈作挽。其实除了挽联，记得樊增祥赐子五十生辰联“我亦痴翁，愿再抚汝五十年，寿汝乎，抑自寿也；身临大邑，岂独有民数万户，保民者，则天保之。”笔墨既诙谐也敦勉，同样也是一种俯视角度的写法，当然这种写法需慎重，对长辈尊者就不能如此轻佻了。

如03联，“不祥如余，愿世世勿相友。”这种故作决绝的态度，或者可以称为是一种【欲盖弥彰】的视觉，作者欲以世世不愿为友的决绝来掩盖自己的真实情感，反而更加给人一种用情至深之感。如非至亲挚友，如非痛切心扉，决不能有此言。这种决绝越强烈，越表现出不舍之情。就如明末崇祯帝挥剑对长平公主说“汝何故生我家”一样。这种方法使用于挽联中，适合表现特殊、曲折、不能言状的伤痛。

又如04联，自挽联多见检点平生，或故作洒脱豁达之语。此联则是通过妇人临终时对丈夫和子女的嘱咐，隐约勾勒出未来（妇人去世后）的情景。或许可以称为【透视未来】的视觉。如袁崇焕的《临刑口占》“……死后不愁无勇将，忠魂依旧守辽东。”如陆游的“示儿”也有类似视觉。如果遇上受挽者有未竞之功或未了之愿，借此角度来写挽是十分不错的一种选择。当然，如果遇上受挽者并无过多事迹可言，巧妙借用这种方式也可以塑造出真情实感，为被挽人树立良好形象。

再如05联，被挽者是一位丢失政权的亡国太后，作者却轻描淡写地绕过她这个悲哀的第一身份，把视线转移到推动共和发展的关键人物这一正面身份上，成功地写出了大方得体的挽联。我将此称为【移花接木】视觉。在为一些背景特殊、身份敏感，或乏善可陈的人写挽联时，试试跳出其原来身份，避重就轻，从其他角度找出着力点来描述，或许就有化腐朽为神奇的效果。

由于挽联是属于实用性的文体，本人觉得联语当中除了表达对逝者的哀悼，对其生前事迹或挽与被挽人两者之间的关系有所概括之外，实不宜过多融入作者自己的性情在其中，联语端庄是对逝者的一种尊重，但像“袁世凯千古，中华民国万岁”这样带有讽刺意图的挽联除外。而生活当中如果遇上需要写挽之事，受挽者毕竟普通人居多，或许没有过多事迹可以颂扬，再加上挽与被挽人之间的身份所限，大多联语便会流于泛泛，实不易写出既得体又具文学性的作品。笔者不才，愿通过对以上几个挽联例子的解读与分析，总结出几个不同视觉，希望能为大家在创作挽联时提供一些参考，更希望可激发出各位的一丝新灵感。上述之言只是我个人浅陋之见，或许不甚准确，也或许不止这些，如今提出来只希望能为对联广夏添得一砖片瓦而已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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